83歲的台語劇前輩演員高鳴,日前不幸上吊驟逝,引來一片唏噓感慨;原以為如今識得高鳴何許人者幾希,不料這則新聞上線後,點擊率竟一路攀升爆量,而後相關新聞也持續了好幾天,形成老藝人過世引發高度關注的罕見現象。
提起高鳴,近年來所見的都是他在三立、民視電視劇中的老爺爺形象,其實他真正的輝煌歲月,是在四十多年前老三台時代華視所主演的電視劇中角色。說到高鳴,就一定會連想到他的親弟弟劉林〔高鳴本姓劉,兩兄弟相差9歲〕,高、劉兩兄弟年輕時都是相貌堂堂、體格健美的性格男星,在當年紅遍三台電視劇圈〔高鳴還演了不少包括香港邵氏拍攝的武俠電影〕,可以說是台灣四、五年級男性兒少時共同的記憶。
高劉昆仲當年締造高收視率風靡全台的兩齣電視劇,一齣是《嘉慶君與王得祿》,另一齣是《西螺七劍》,兩劇中創造的主要人物如李勇、阿善師,都是四五年級生崇拜的偶像,兩劇的主題曲更深烙腦海,許多中年人至今還能琅琅上口。而今昔人雖已遠,往事卻並不如煙,且讓我們掀起時光的帷幕,穿越回憶的長廊,重溫解嚴前台語電視劇的黃金年代~
1971年,華視製播了《嘉慶君與王得祿》,高鳴飾演王得祿,主題曲〈嘉慶君遊台灣〉膾炙人口、紅遍全台。但其實嘉慶君並沒有來過台灣,王得祿在歷史上則確有其人,他是十八世紀末福建省臺灣府諸羅縣溝尾(今嘉義縣太保市)人,為清治時期著名將領,曾協助平定林爽文事件,擊潰朱濆、蔡牽等海盜勢力,並於第一次鴉片戰爭期間協防澎湖。王得祿生前為官至浙江提督,加太子太保銜,死後追封伯爵,並加太子太師銜,為清治時期官位最高的臺籍官員。另外,王得祿墓是全臺最大的私人墓園,也是目前嘉義縣內唯二的國定古蹟之一,嘉義縣有太保市,也是因王得祿而得名。
不過,本劇中真正一炮而紅的,反而是虛構的忠勇護衛李勇〔石峰飾演〕;傳說王得祿、李勇擔任隨行護駕保鑣,李勇且在今日南投縣竹山鎮因天地會徒行刺嘉慶而力戰殉職,當年電視上李勇智勇雙全又帥氣,最後遭亂箭射死那一幕,不知打碎全台多少觀眾的心!而〈嘉慶君遊台灣〉這首歌對照台灣新舊地名,生動有趣又兼具考據,由民謠歌手黃秋田主唱;他彈著月琴悠悠唱出的「古早屏東是阿猴、高雄舊名是打狗…」,我不吹牛,到現在我還記得住歌詞,唱得出八成!
歷史上,嘉慶並沒有來過台灣,但為何民間如此盛傳?其實來台灣的另有其人,就是福康安,他被封為嘉勇侯,傳聞中又是乾隆的私生子,乾隆派福康安來台灣平定林爽文之亂,民間便誤以為或附會是嘉慶君,最後以訛傳訛成為太子(即日後的嘉慶皇帝),造就這樁美麗的誤會。而比起日本朝日電視台的《暴坊將軍》,或是《乾隆下江南》這種權貴下鄉探訪、懲奸除惡的影視劇,嘉慶君遊台灣的故事,又別有一番鄉土傳奇風味。
隔了一年(1972年),華視乘勝追擊再推出更轟動的《西螺七劍》,本劇以清朝道光年間,台灣「振興社」創始人阿善師(本名劉明善)到今雲林縣西螺鎮廣興里一帶設武館授徒的故事改編。話說太平天國亂起時,身懷絕技、醫術高明的少林寺嫡傳弟子阿善,抱著濟世救人的態度雲遊天下,在偶然中來到台灣的西螺並在此地定居。阿善初到西螺時,當地有七大派系或莊頭號稱「七嵌」,彼此互相仇視、集體械鬥不休,但在阿善的調解開導下,個性截然不同的七位頭領逐漸化解恩怨,互相合作,最後更團結在一起共同抵抗日軍。
西螺七嵌是在台灣雲林縣西螺、二崙、崙背地區定居的張廖家族的子孫,按照其居住地所劃分的七個區,同時也是指在這七個區域流行的某些武功門派。劇名叫西螺七劍更響亮,應是仿照武俠作家梁羽生的小說〈七劍下天山〉,指在七嵌的七位俠客。這齣戲完完全全地捧紅了由劉林飾演的阿善師,而高鳴則飾演頭嵌「雙龍取水」金獅堂的廖錦堂,四嵌「仙女紡紗」鳳陽婆由劉林老婆高幸枝飾演。本劇的主題曲「少林寺阿善師,唐山過海台灣來,收門徒,傳武藝…」當時真的是傳唱街頭巷尾、老少婦孺,我還是不吹牛,至今我還唱得全!歌中描述七嵌武功風格,一人一句一典故,當時年幼不解其意,只會硬背,如今有了谷歌大神,大家不妨自查便是。
相較之下,精通武術與醫術的阿善師絕對比李勇更有名、更受崇拜;事隔多年,如今回想,他的功夫與格局,也應該更勝台灣人現在超喜歡的葉問或黃飛鴻,甚至有點武當真人張三豐的風骨造型。我還記得,本劇第一集開場,就是年近百歲已眼盲的阿善師,交代遺言要帶領弟子回唐山....還有甲午戰敗、清廷割讓台灣,百歲的阿善師率七嵌弟子力抗日軍,俯身貼地以耳朵傾聽土地震動,判斷日軍進逼距離的那一幕…
再過兩年(1974年),華視國語連續劇《保鑣》又掀高潮,司馬不平、歐陽無敵、青衫客李文揚、賈糊塗等角色轟動一時,高鳴在其中飾演的便是女主角趙燕翎的爸爸、中原鏢局總鏢頭趙天豪,此後國語劇開始成為主流,那又是後話了。
四十多年前走紅的台語電視劇,都是以古裝劇為主,那種避開現實或以古喻今的用意,自有其時代背景,那是如今中年人在兒少時的台灣感應,如此深刻又那麼溫暖,當然與今天喧囂誇張的台語劇有完全不同的況味。因為老前輩演員高鳴的過世,連帶翻動了記憶的箱匣,也記下了那些雖已久遠,但從未抹滅的情懷。
(中時電子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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